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		  		第五章 回马的武人  (第1/1页)
    午後光sE偏暖,一条巷口在喧嚷之外静静打开,街头残着昨日的尘烟与市井的热气,墙面覆着岁月养出的青苔,石缝乾净得近乎讲究。门楣下的铜铃微微摇晃,并不作声,彷佛在整理一口气。    门外是一座古城的h昏,远处的鼓角已止,城门洞里有骑兵卸甲的低语,铁与皮革的味道淡了下来。行人把影子收紧,摊贩推车退进巷背,瓦屋的燕子贴着屋檐掠过,这些都与此处没有直接关联,巷子有自己的温度,恍若一方不受时辰驱使的小气候。    他在门外停了一停。    那是个背脊笔直的男人,年岁不大,眼底却沉着经年。他穿着被日头与风磨过的软甲,衣襟处针脚整齐,左肩绑着新换的布带,边缘还有草药的清苦气。腰间佩着刀,刀鞘被手掌长年摩拭,缘口透着黯淡光泽。右手抱着一个黑漆木匣,黑漆有一道极浅的裂纹,彷佛有人为了不惊动里面的东西,只用最轻的力气打开过一次。    他抬眼,望见门内那道稳定不变的光。门槛内外分明,可他没有吃惊;他垂眉,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,让心跳往下沉,然後跨了进来。    铜铃轻轻一颤。    「晚安。」夜墨说,牠已然在柜台上坐好,尾巴收成半月。    他颔首回礼,动作从容。室内的乾净气息抚去甲片带入的沙尘,烛火温和,cH0U屉墙伫立为一整片有序的夜空。几格木匣的金属牌在光里沉沉发亮,彷佛星河的刻度。    她在柜後抬眼,眼神沉静,手里还按着一页册簿未合的边角。「请坐。」她的声音稳定,像一条收好的线。    他把木匣置於柜面。    「我来赎回,」他停了一瞬,挑了最准确的字,「此前寄托於此之物。」    她点头,没有翻册,先看他的手。那双手掌骨分明,虎口有茧,指节处却护理得乾净,宛如他知道力气该放在哪里、不该放在哪里。    「记得路,便能赎。」她说,「你还记得,那时放进来的是什麽吗?」    他把视线落在木匣上。    「一枚玉佩。」短短一句,却把许多日夜收束起来。他把匣扣轻轻一拨,不是要开,只像确认它仍在身前,再收回指尖,「以及……归家的渴望。」    夜墨挠了挠耳背,眼睛眯成一条细缝:「这种东西,放进来时很重,拿回去时也不会变轻。」    他笑意一闪而过,并不为难:「我知道。」他抬起木匣,推向她。    她并不急着接,反而从cH0U屉墙的某一格取下一把细钥。钥齿纤长,钥柄上刻着与他木匣相同的纹,两片相背的叶脉,脉络合处是一点极小的圆。她将钥匙轻放在木面上,才用指腹碰了碰木匣的边,那裂纹微微一亮,像认出旧人。    「你那时说:把归家的渴望先存下,免得在战场上被牵引。」她的语气平静,不带任何判断,「如今战事既定,便来取回。」    「嗯。」他应了一声,喉中有一丝乾涩。    「那些年走得远,心里留了条直道。」他说,「直道不拐弯,不敢回望。我想……该让它长出拐角了。」    她把木匣收起,转身去到那面墙。他并不探问哪一格是他的,只安静地看她行走,步伐像把风铃的声音搁在木地板上,每一步都能记住。    她在第三列偏上的位置停住,钥齿入锁,旋转时没有多余的声响,只有木与金属彼此认出对方的那种贴合。cH0U屉被拉出来一寸,又一寸,里面并不空:一枚白玉,圆润温和,复叶纹隐於其中;同时,cH0U屉底部还伏着一缕看不见的气,若非烛焰稍倾,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。    她把cH0U屉推向他。    「物在这里,念也在。」她说,「取回它——你会一并拿回那时放下的重量。」    他没有立即伸手。那枚玉佩明明熟悉,掌心却先起了凉意;凉意过後,热度慢慢漫开,彷佛有某种久候的东西从x腔深处探头,问:准备好了吗。    夜墨打了个几乎听不见的呼噜,像在提醒,亦像在陪伴。    他终於抬起手,把玉佩捧起来。玉温不冷,贴在掌心时,指纹里那些乾燥处立刻被润了一层。他把玉佩翻过来,看到背面一小行极细的刻字,刻得拙而珍重——「阿娘平安」。    指尖在那四字上停了一息。他轻轻x1一口气,把玉佩系回腰间,那是它本应待着的位置。    cH0U屉里那一缕看不见的气也同时动了,它顺着他的动作往回依附,先在肋下点了一盏灯,又沿着脊背直直往上,最後停在眉间。那GU熟悉的牵引不再是y拉,而是柔韧,恍若一条回家的路在T内亮了灯,从此不需仰赖外物指引。    他把手背在身後,沉了沉肩,确认那条看不见的线已与自己重新结合。    「谢谢。」他抬眼,声音乾净。    「记得。」她说,「今日既取回,往後每一步都会成你的道路。若哪日又觉得走不动,也可再来,但那时付出的,未必还是同样的东西。」    他颔首,不多问「为什麽」。    他很懂:路不同了,代价便会换形。这里从不辜负,也从不讨好,只把秤端平。    夜墨慢悠悠地站起,把身子向前探了探:「回去见人吧。有人等得久了,会把岁月长进骨子里。」    他唇角漾出一点真正的笑意,那笑让他年岁忽然显得年轻许多。    「是。」他说。    他往门口走去,推门时,门外已非方才的古城h昏,天sE更晚一些,云层被日光从底下拱起,天边铺着淡金与玫瑰sE相叠的绸。某个方向传来轻微的炊烟气,街角有人迈过石坎,提着一篮青菜。那是普通、安稳的气息。    「路上小心。」她道。    他垂眸笑了一笑,跨出门外。门阖。铜铃没有补声,屋内的安静恰好落回原位。    他走後,光在柜面上缓缓移动,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抚平日子的褶。她把那格cH0U屉推回原处,指尖在边沿停了半秒,彷佛在确认某种秩序已重新就位;又把钥匙收入袖中,与别的钥匙靠在一起。每一把都拥有自己的齿痕、自己的时间。    夜墨跳下柜台,沿着地板纹理踱到门边,鼻尖朝下嗅了嗅,外头的风有饭粒与枯草的味道,还有极微的一缕艾草烟。牠回头:「他会找到人吗?」    「会。」她说;声音不猜、不卜,只陈述。    她翻开册簿,在今日一栏留了短短一行:「归家之念,今复。」墨迹未乾,便收笔。这里记录的从来不是故事,而是秤的平衡。    傍晚更深,cH0U屉墙在烛光里立得笔直,木纹恬静,彷佛有一条细小的水流自里向外渗出,将喧嚣与静默分成两层。某一格木缝间泛出几乎看不见的光点,宛如星子沉在老木心里。那不是炫耀,只是一种存在的证明:有人来过,路亮起过。    夜墨把身子蜷成一枚逗号,安稳地呼x1。她把烛芯修短,火光向内靠近了一步。屋内的温度正好,恍若可以让人把肩膀卸下来,把手掌摊开。    夜里更深一些的时候,门外的巷子微微换了样,古城的影像淡下去,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街角的静默。这种更换并不突兀,宛若天sE从青转蓝再入黑。对於这间柜屋而言,外面的世界,它可以是一座城、一段路、一片海,一切都是理所当然。    她收了册簿,靠在高背椅上,让眼睛在cH0U屉墙上缓慢移动。那枚归家的格子已静,连烛焰都不再向那边倾。她闭上眼,把今日留在心里的一小块空处轻轻铺平,以便下一个客人到来时,这里仍有余地。    门外有脚步停在巷口,又离去。夜墨睁眼一瞬,又阖上。牠知道:下一位会来的人,未必属於这个时辰,也未必属於这个年代;但门会在对的时候打开,并且,打开的一切都会「很正常」。
		
				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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