该去城东卖胭脂 步步杀机 晏帝疑心 荀堇的谋算 (第1/1页)

    荀初景捧着礼单，一步步走上台阶。

    数十双眼睛紧紧盯着他，无形的压力在周身凝聚。

    谭风眼睁睁看着他目光空洞地上前，单薄的身子越发瘦削，心脏阵阵紧缩。

    这几日，他无时无刻不在惦记他，内心被理智和冲动左右牵制，不断煎熬。

    向来不开窍的大脑，在情感的冲击下，仿佛一瞬间开启了智慧的阀门，竟然也开始衡量利害得失，评估每一步的惊心动魄。

    谭风明显意识到，皇城风平浪静的海面下，潜伏着层层危机与惊险。

    表面上看，这位他国远来的质子备受冷落，似乎无足轻重。

    但实际上，从踏入皇城的那一刻起，就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荀初景。

    一步行差踏错，就可能万劫不复。

    也是因为这样，他不敢、更不能接近这位质子殿下，这只会给对方添麻烦。

    在一国君臣共同瞩目下，荀初景终于站在了大殿中。

    他按照众人预想的步骤俯身献礼，拱手作揖。

    然后打开手中的礼单折子，一字字念道。

    “荀使臣、荀国皇储初景，特向晏帝供上黄金万两，绫罗绸缎千匹，白银三千万两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嗓音犹带着大病初愈的嘶哑，脸色苍白，形单影只，在莫大的皇权威慑下，显得摇摇欲坠。

    “唯愿晏荀两国正式停战，结成同好。荀太子初景，代荀国国君献上。”

    说完后，他整个人像被风霜打湿的芭蕉叶，逐渐枯萎黯然。

    晏天祈高坐堂上，气息晦莫如渊。

    曹公公双手托着礼单敬上，晏天祈单手接过，草草扫了一眼后，就转而打量着献上礼单的荀太子。

    这位太子果然如传闻中所说，容貌雅致，韵味天成。

    只是气质却萎靡不振，看起来难成大器。

    而这时，晏国文相突然开口，应景地提议道。

    “陛下，荀太子长途跋涉而来，至今还未有去处，不知该如何安排？”

    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是和司马大将军并称为晏帝左膀右臂的文相，陈廷昱陈大人，就不再过多好奇了。

    这是一位面白无须的俊美中年男子，家中长子虽已经一十有九，可他依然是京城中数得上名的美男子，无数闺中少女倾慕不已。

    当今朝廷，其他人插话属于不长眼，可这位和司马大将军，就不在规则限制之内了。

    陈廷昱别有深意地一问，恰到好处地引出了晏天祈接下来想说的话。

    “荀质子，朕听闻荀氏为商贾起家，可是事实？”

    闻言，荀初景面色更白，脊背几乎被深沉的压力压弯折断。

    他声音低沉沙哑，应道:“晏皇陛下记得清楚，荀氏确实是商贾起家。”

    晏天祈豁然开朗，不怀好意道。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，荀质子想必更愿意温习祖上技艺，不如就在城东，寻一处作坊贩卖胭脂吧！”

    说完，满座皆哄堂大笑。

    一国太子，街头叫卖女人用的水粉胭脂，实在滑天下之大稽！

    荀初景手指掐得泛白，身躯连连颤抖，显然已经羞耻至极。

    但他依旧不敢顶撞，只得弯下身子，继续应道:“谢晏皇陛下仁慈，初景领命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！晏国长水大胜，荀帝不日将割地十城相让，实乃普天同庆！”

    “臣敬陛下一杯！”

    陈廷昱微笑举杯，眼角余光却还细细地打量着荀初景的反应。

    其余大臣全部举杯，对着高高在上的君主，献上朴实的敬意:“臣等敬陛下！”

    一群人中，被刻意排挤羞辱的荀初景格格不入，像一只要将自己埋进地下的老鼠，惶恐不安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，直到众人一轮庆贺结束，这才仿佛重新想起备受冷落的质子。

    晏皇不屑一顾，冷漠地随手指了指大殿一角，道:“荀质子就在这里就坐吧！”

    这样的煎熬持续了两个多时辰，直到明月高悬，蛙声都一睡不起，这才堪堪结束。

    司马永卓和陈廷昱却被留了下来，进议事殿商讨有关质子事宜。

    “两位爱卿，意下如何？”

    晏天祈绷着脸，沉声问道。

    陈廷昱看了一眼司马永卓，先一步开口道。

    “和谭副将军所说，大差不差，暂时没发现问题。”

    司马永卓进一步肯定，应和道:“看起来不像是装的。”

    “有愤怒无奈、也有退步忍让，但更多是自信心遭受严重冲击后的挫败感，依臣看，荀太子的表现，确实没什么问题。”

    听完两位重臣的话后，晏天祈的脸色却没有好转。

    他目光森然悠长，似乎在回忆往事，转而幽幽地道。

    “八年前，朕始登基，皇位尚不稳固。”

    “而那时的荀皇，已在位三年。”

    “他雄心勃勃、励精图治，不囿于旧俗，任用寒士沈均尧，实行大刀阔斧的改革。”

    这似乎让晏天祈有些钦佩，他语气放缓，悠然叹道。

    “然，荀国世族势力太盛，改革稍一推行，便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。”

    “随后荀国物价紊乱、盐粮短缺，数十万人饿死。致使改革失败，荀皇不得已蛰伏，下罪己诏平息祸端。”

    “三年前，朕大权在握，他却反倒一蹶不振、沉迷于酒色。”

    “此衰彼涨，造化弄人。”

    司马永卓立刻听懂了晏天祈的言外之意，了然道。

    “陛下是说，荀皇虽然屡出昏招，有短视之嫌。但实则韬光养晦、意图东山再起。”

    “荀国经长水一战，虽然眼看着社稷倾颓、大厦将倾，但其实败得干净利落、并未伤及国本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是担心，荀皇另有谋算？”

    晏天祈背身站立，并没有第一时间肯定司马永卓的话。只是周身气息坚冷如冰，间接肯定了对方的猜测。

    这时，陈廷昱也出声，一步步印证两人的猜想。

    “荀皇改革失败，致使民不聊生，天下民怨四起。”

    “为了平息事态，必须有人出面抗下罪过。”

    “而荀皇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，陈廷昱后背忽然一阵发凉，越发觉得帝王之心，深不可测。

    他声音陡然转低，似有震动道。

    “而荀皇为了保护改革者沈均尧，特意下罪己诏，以九乘之尊揽下罪名，只为护一介寒士……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，他突然停了一下，然后和司马永卓面面相觑，两人一瞬间都猜到了一个惊人的可能。

    他们语声颤抖，不可思议道。

    “这、这荀皇，分明是在为继任太子铺路！”

    “倘若陛下猜测成真，荀皇看中的继承人，万万是留不得的！”

    大殿一片冷气，空气久久僵持。

    昏黄的烛光在这一刻摇曳不停，似乎也察觉到了嗜血的危机。

    许久后，只听晏天祈声音冰寒冷酷。

    “查！朕要知道，荀慕和荀初景，到底哪一个是他要托付社稷的人！”

    “揪出来，弄死他！”